此是仲冬,西北风袭百草衰,几番寒起一阳来。丛山凋敝黯无华,一眼寒光晃树杈。

本来一边倒的战争,却因为秦帝的突然退兵,局势瞬间改变,南阳王攻打得吃力不已,暗恨秦帝的言而无信,却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,这番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,没有第三选择。

然而本是叛军不得人心,现在又失去唯一的助力,立刻兵败如山倒,南阳王称霸称帝的美梦还没来得及实现就横尸沙场了。

秦狩果真等在留仙客栈中,少年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,之前的那些生气,不耐,担忧,思念都在一瞬间化为了喜悦之情。

秦狩看着少年从脚到脸,一寸寸的不肯错过一点,明明只是三月未见他却觉得已经等完一年四季,日月沧桑了。

可为什么阿守的脸上红肿着,似乎被他人不断地掌掴过,他都舍不得打骂的珍宝怎么会被欺负至此?

他的心疼是真的,他的怜爱也是真的,可是他从未想过少年悲惨的境遇本来就是他的手笔,他想问题的逻辑一向偏执又可笑。

他伸出手想要抚摸触碰少年,却被简守抢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!

“啪!”毫不留情的拒绝,多么明显的厌恶,秦狩的脸微微地侧过,一向肤色苍白的脸颊上立刻起了红痕,火辣辣的。

但秦狩的第一反应却是:阿守的手会不会痛呢?

当然会痛,痛得指尖蜷起,痛得眼眶泛泪,痛得心脏紧绷。

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?

秦狩最后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来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,拿出白玉药瓶倒出一粒药丸:“其他的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,阿守先把药吃了。”

简守偏过头:“我怕那会是□□。”

秦狩顿时抿起嘴角,握着药丸的手青筋爆起,正所谓“自作孽不可活”,秦狩第一次觉得口中苦涩,吐不出也吞不下。

秦狩含住药丸,一把按过简守的脖颈,强迫着吻了上去!直到药丸完全被少年吞下去,秦狩才克制地停了下来,默声将简守抱进了怀中。

简守被锁住脖子,挣脱不得,他能感受到秦狩埋在他颈窝处呼吸,和想要亲近的意愿,于是他轻轻地在秦狩的耳边说:“秦狩,现在我好讨厌你啊。”

秦狩默默地听着,手指揉捏着简守的后脖颈,喉咙干涩:“没有关系,只要你继续待在我的身边就好了。”

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

夜幕再次降临,当刘晏再来看简守时,却只得到个人去楼空的结果,殿内什么东西都没有变,就是缺了最重要的人。

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惊喜,没有什么比得而复失更让人绝望。

刘晏的脸上失去所有的情绪,冰雪过后就是冷硬的石头。

他闯进颐慈宫,身后还跟着一队御前侍卫,太后坐在大殿高椅看着他却没有站起来。

太后:“皇上这是个什么派头,来捉拿哀家吗?”

刘晏没有回她的话:“太后是你将小守送给了秦狩?”

太后:“哀家不懂。”

刘晏:“把那些人带进来。”侍卫们压进了十几个宫人阉人,“他们可都承认了太后的恶行!”

那些人不敢看太后危险的脸色,只是不停地朝刘晏磕头恕罪,那副低贱卑微的嘴脸,却竟敢欺负他的小守!

太后皱眉:“皇上这是什么意思?”

刘晏面无表情地陈述着:“朕是要告诉太后,既然这东盛是朕的,这宫里的人自然也是朕的人!”

太后:“哀家这也是为了东盛好!”

刘晏:“母后,枉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,秦狩将你利用了还不自知,儿臣却由不得你犯错!”沉声命令道,“太后娘娘身体不适,需在颐慈宫修身养性,任何人不得打扰!”

太后厉声斥责道:“你竟敢如此对我!”这是要将她禁足在这一方天地里啊!

刘晏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隐忍的痛苦神态:“太后,你最不该的就是去碰小守,那是我的底线!”

我唯一的底线。

刘晏转身离去,坚决而孤独,这若大的皇宫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,不过他是不会就这样放弃的,他要去救回小守,就算这样会失去生命。

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

秦狩做事从来都不会多费力气,很多算计都不道不义甚至恶毒,但只要是收益最大的方式,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。

当初的秦狩其实是真的很可怜,他只是将自己的可怜光明正大地撕开给简守看,因为他从不会承认自己的可怜,所以这样本来没脸没皮的事,他做起来毫无负担。

可现在他为什么会觉得后悔且不甘,是否是想要拥有少年的心思太过强烈,竟然让他开始怀疑否定起自己的惯用做法来。

他不知道的是,利用他人的“心善”,是最令人寒心的做法。

大雪纷飞的北方,若是风愈强烈雪下得也就越多越大,一丈之外根本看不清事物,屋檐地面都被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毛毯。

宫人们在宫殿里放了好几个热炉,深怕冷着主子了。

简守整天就待在这牢笼一般的宫殿里,不多说话,也不多走动。

秦狩常常和他躺在一起抱拥着他,没有亲吻,也没有情-事,就这样互相依偎着他也会满足

也许是看简守太过沉默安静了,也可能是想要讨好简守,秦狩在大冬天里上山,亲自为少年猎来了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狐狸。

那只小狐狸的毛色纯净光滑,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灵动之气。

秦狩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简守的怀中,小狐狸还讨好地舔了舔简守的手指。

简守突然就觉得恶心厌恶,一把将小狐狸重重地扔在了地上!

小狐狸低低地哀叫了一声,简守看见它蜷缩在地上,害怕得瑟瑟发抖,刚刚收回来的手变得僵硬无比,却还是一副淡漠冷硬的表情。

秦狩看着他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,不知是生气还是失望。

于是皱眉道:“既然你不喜欢,我就将它带走把皮剥掉,给你做条围巾。”

简守只是安静地听着不言不语,但是先秦狩一步将小狐狸重新抱了起来,一点一点似乎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皮毛。

嘴里却吐出几乎残忍的话:“我最讨厌狐狸了!最讨厌!”

秦狩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,最后狼狈地转身离开。

那句话直直地扎入他的心脏,似乎在是在说:简守最讨厌秦狩了。

分明不是第一次听见,却依旧难以控制地伤感。

在秦狩离开后,简守抱着小狐狸,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很久,最后站起来走到窗边,解开了它脖子上的项圈:“我不喜欢你,所以你走吧。”

小狐狸黑黑的眼睛暗暗地打量着他,似乎在理解他表达的意思,考量他话的真伪。

在简守打开窗户时狠狠地挠了简守一下,然后就如离弦之箭一样跑了出去,没入铺满白雪的草丛中,消失不见了。

简守看着手背鲜红的抓印,声音微不可闻地说道:“所以我是真的很讨厌狐狸啊!”

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

来年二月早春,冰雪融化大地复苏。

刘晏领兵攻打秦国,誓在拼死一搏。

秦狩亲自带兵迎战,那这是刘晏自己来找死,是不是阿守就不能怪他了?

自简守放走那只秦狩送他的小狐狸后,秦狩就在没有试过给他带什么宠物回来,更多的是给他找些话本,野籍,好在简守本就无聊,会经常翻看。

此是夜晚,栖角宫内还燃着不少烛火。

简守靠在床沿,长发散漫,如玉的指尖翻动着书页,眼神专注。

秦狩在床边坐下:“阿守,这么晚了别看书了,对眼睛不好。”

可简守却只当他是空气,眉目间没有丝毫波动,似乎沉迷在书中的故事里无法自拔。

秦狩一直等着少年的回应,最后拳头越握越紧:总是这样!将他无视,是否就要将他遗忘了!

他一把抽出简守手中的书:“阿守,看着我!”

少年是抬眼看他了,但眼里死水一片,竟没有秦狩的倒影。

秦狩再也忍不住,将少年压在身下,撕扯开他的衣服,很快简守的肌肤就裸-露在空气里,寒冷使他的汗毛竖起。

将要发生的事情终于让少年害怕地挣扎了起来,眼里尽是恐慌:“你给我滚开!”

怎么停得下来?从他们第一次相遇,就注定纠缠一生了。

秦狩吻在简守的脖子上,咬在他的肩膀上,一只手就锁住了少年的双手,另一只手不断抚慰着简守的身体。

挺-身进入,辗转沉沦,明灭起伏,强取豪夺。

不知道过去多久,简守的喉咙嘶哑,眼里脸上全是是绝望的眼泪,他终于将秦狩放入了眼里:“秦狩我恨你!”

秦狩的汗水蜿蜒而下,他怜爱地看着身下的少年:“爱也好,恨也罢,我只要你的眼中有我。”

清晨曦光朦胧,秦狩怀里圈抱着简守,被窝之下两人都是坦诚,触碰如此真实,好久没有得到的幸福,似乎一夜之间还了回来。

良久,简守悠悠转醒,推开他直接起身穿衣,秦狩看着他赤-裸又美好的背影,上面还有他故意留下的青红印记,眼里全是满足与喜爱。

他拥有少年的所有,少年的所有只属于他。

两人一起用了早餐,简守小口小口地喝着粥,秦狩就不停地朝他面前的盘子里夹菜,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,但是简守没有碰过一下。

最后秦狩将盘子拿了过来:“阿守不喜欢吗?我还挺喜欢的。”然后笑着把它们都吃了下去。

简守看着他嘴角的酱汁,忽然鼻头酸涩,那些食物是他原来最喜欢吃的。

秦狩:“阿守,我这段时间要出去一下,暂时不能陪你了。”

……

秦狩拿出白玉药瓶放进简守的手中:“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记得吃药,千万不要忘记了。”

……

秦狩继续握着简守的手:“我会尽快回来的,阿守对我说再见好吗?”

简守:“再见。”

秦狩走后,简守终于走出了殿门,外面的风虽然是冷的,但是阳光灿烂暖人,简守微微眯起眼睛,呼吸轻缓舒畅。

池边的花丛已经慢慢展露新枝,池水缓缓流淌,闪烁着阳光的晶莹,一切都是喜人的新态。

才刚刚分别,秦狩就开始了刻骨的思念,于是他撇下等候他的千军万马,缰绳一转朝深宫中奔去,他想要再看一看阿守,就像是吸噬了毒品,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一看。

简守的心脏突然急促地跳动起来,胃中泛呕,有什么似乎涌上了喉头,粘稠而腥味浓重,简守难受地皱起眉头,逼迫着自己将它咽了回去。

他掏出怀中的白玉药瓶,双手因为急迫而颤抖,终于导致瓶子从手中滑了出去,直接掉进了一览无波的池塘里,荡起一圈涟漪后归于平静。

简守有些迷茫,连心脏的跳动都缓和了下来,他迈出步伐似乎是想要寻回那个白玉瓶,却忘了自己是个跛脚,一脚迈出去后站立不稳,就要跌进那不知深浅的池水中。

秦狩刚刚跑进来就看到了令他胆寒的这一幕,顿时瞠目欲裂,瞬间停止了呼吸,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很快,飞身前去一把揽回了简守!

简守的腿一软,一下子坐在了地上,秦狩就跟着他蹲在了地上,他的双手死死地扣住简守的肩膀,怒声质问道:“你想死?你竟然想死!”

简守无措地抬头解释:“不是的,我只是……”

“不是什么……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吗?”秦狩哽咽的声音和赤红的眼眶让简守愣在了原地。

简守想是自己吓到他了,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秦狩,于是他主动抱住了他:“我不会离开你的。”

那么药瓶的事情不用管了,我不离开你就是了……

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

两国征战的事情常有,但两国都是由君主亲自出征的却是不常有。

刀光剑影,角鼓争鸣,这场两国的厮杀不防说成是两个君王间的厮杀,不依不饶,不死不休,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三个月。

但是刘晏不可能举国家之兵力来攻打秦国,他的一己私欲不应该由他的国民来承担,所以失败是必然的。

秦狩站在城门上,看着那个依旧固执挺-身坐在马背上的人,眼里冰冷又残忍,他拿起御用弓箭对准了那个还在奋勇杀敌的孤独君王。

第一箭正中肩膀,肩头没入血肉再穿透而过,让刘晏再也提不起刀。

第二箭正中大腿,刘晏狼狈地躲闪着他人的砍伐,却朝秦狩的方向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。

秦狩拿起最后一支箭,狭长的眼睛眯起,不再逗弄刘晏,于是正中胸膛!

剑羽穿透心脏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,刘晏的瞳孔猛然紧缩,嘴巴张大,呼啸的风瞬间涌进了喉咙。失去力气的他从马背上坠落,似乎四周的厮杀都静止了,他躺在那血泥混合的草地上再也动弹不得。

有马蹄踩在他的躯体上,有士兵痛哭着嘶吼,不过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了感觉,现在他残存的脑海里全是他的小守。

他从来都不喜欢当太子也不奢求当皇帝,可是他生在皇室,命不由己注定孤独,但是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小守,那个陪伴点亮他孤寂一生的美好男孩。

小守的哭,小守的笑,小守的假装,小守的真心,点点滴滴他都牢记心头,因为那是他最在乎的人,那是他最心爱的人。

刘晏的眼睛看着天空,失去了最后的生机……

栖角宫中,两位宫女躲在假山后边窃窃私语,说道激动之处竟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。

“诶,我们陛下大获全胜了啊……这刘帝也真是不知高低,带这么少的人……”

经过的简守停下了脚步……

“是啊,听说最后死得可惨了!”

简守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……

“真的吗?”

“当然了,身中三箭!还被马蹄踩得面目全非,最后拖出来的时候死不瞑目啊!”

简守没有说话,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那里,最后在一个角落里跪了下来,双肩终于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起来!

低低的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,泪水肆意地涌出再砸到了地上,悲恸的声音是从心脏里发出的,听起来那么痛苦那么悲伤。

“啊!啊……啊!”简守绝望地嘶吼着,手狠狠地砸在胸口上,一声声沉闷的击打,却丝毫缓解不了他的难受之情。

秦狩让他好自责啊,明明这些事都是秦狩做的,他却觉得都是他造成的,因为他看错了人,信错了人,所以害了所有对他好的人!

“阿晏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是我错了……”

简守的大脑越来越眩晕,血液从鼻孔里滑出,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朵。

简守就这样无动于衷地看着,最后扯出一个凄惨的微笑,秦狩是不是又骗了他呢?

不过,真好……

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﹍

自东盛新帝战死后,太后立刻执掌大权,将自己的年仅五岁的侄儿推上皇帝的宝座,并且向秦国签订了附属条约,成为其附属国。

秦帝才年仅二十五岁就做到了他人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事情,其狠厉的心计和手段令所有人惊讶,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秦帝宣布将在立冬之初迎娶男后。

帝王娶后本是要经过繁复的“六礼”流程和举行册封之礼,但是秦狩害怕简守会觉得麻烦厌恶就尽量简化了,反正他想要娶阿守也只是为了和他一辈子待在一起。

生能同衾,死亦同裘。

一叩首,拜天地;二叩首,拜祖宗;三叩首……

秦狩面带笑容,眼里星光熠熠,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。

盖头下的简守面色惨白,心脏绞痛不已,每一口呼吸都是折磨,他似乎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。

可他依旧坚持拜完堂,只为了报复秦狩,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。

喜婆要将简守牵到椒阳殿,等待需要晚归的秦狩。

秦狩看着简守的背影,是繁华的大红色,是他梦寐以求的样子,美得令人窒息。

他追了过去,将姻缘结塞进了简守的手中:“阿守,我送你的姻缘结!”

简守透过盖头的缝隙看见了那精致的姻缘结,相似的情形,不同的心境,简守握住姻缘结朝秦狩默默地点了点头,然后绕过他跟着喜婆走向了椒阳殿。

秦狩也没有再留念他的背影,朝着反方向走去,想着早点打发众臣回来陪着阿守,这样想着步履都轻快了不少。

【叮!恭喜宿主,攻略目标对宿主的喜爱已达到满值!】

秦狩归来的时候,天空中也已经飘洒着烂漫的初雪,旋转着飘落,似乎是在留恋天空又似乎是在渴慕大地。

他看见简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等他,于是挥退宫人,独自一人走向了简守。

他小心地坐在简守的旁边,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。

“阿守,我第一眼看见你,就想:这个小孩儿长得真漂亮。”

“阿守,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……”

“阿守,我记得你喜欢吃……”

……

“阿守,我爱你。”

“阿守,我错了。”

我都已经认错了,你就回答我一句好不好?

秦狩明明在笑,但又似乎是要哭出来了,他背起一动不动的简守:“阿守,下初雪了,我带你去看吧。”

身上的人轻如鸿羽,却又重如世界,是他的整个世界。

漫天飞舞的雪花里,两个身穿喜服的新人依偎在一起,恍惚中宛如梦境。

一阵风过,携带着雪,吹落了简守的红色盖头,他紧紧地闭着眼睛,嘴角是蜿蜒的血迹,早已呼吸全无。

秦狩一边背着他,一边跟他说话,不知疲倦,不愿承认,似乎只有一直走下去才可以继续蒙骗自己。

直到简守手中的姻缘结掉落在地,脆弱细微的声音使他停下了脚步,也停下了他的整个世界。

“阿守你冷不冷啊?我好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