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九渊看了看房里的摆设以及桌面上厚厚的一层灰,道:“这里起码有许多年都未曾有人住过,你……”

清池回过头来打断道:“你骗人,明明两个月前师父还在山上闭关!”

北九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。按照清池对这道观的熟悉程度来看,她之前应该是住在这里的。

后来清池找不见师父,只好精疲力尽地在师父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。夕阳嫣红的霞光照在她身上,把她身影拓在了台阶上,看起来孤零零的,煞是可怜。

她慢吞吞地拿出在山下买的桂花糕和小油鸡,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吃。像个被遗弃了的无家可归的孩子。

好像朝夕之间,所有的朝气和活力都没有了。

北九渊看了心疼,便在她身边落座,伸手从她手上的纸包里拈了一块桂花糕来吃,眯着眼遥望远方,道:“我听说,道士下山历练能独当一面以后,是要出师的。”

清池愣了愣,可怜巴巴地抬头把他望着。

北九渊又道:“师父觉得弟子资历足够了,便会把弟子赶下山去,亦或是放下弟子出远门云游四海,将来江湖再见亦师亦友。”他从远方收回目光,清清浅浅地落在她身上,霞光把她的脸淬得绯艳红媚如胭脂,他安慰着说,“可能你师父也大抵如此,知道你长大了,可以出师了,往后需得放开你让你自己去探索和行走。等你变得和你师父一样厉害了,终有一天你会再见到他的。”

清池又垂下了眼,掩上了万里霞光,她孤独道:“不要我了就是不要我了,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道听途说。这么些年,我却从没有听我师父跟我说过。”

听谁说的,北九渊也不知听谁说的。总之看见清池这个样子,他于心不忍,随口也就编了这个理由,他面不改色地道:“以前在京都时听京都的一个道士说的。”

清池信了一些。夕阳西下,沉沦在了山谷之中。暮色缓缓合围了上来,灿烂的天空变得青灰而单调,头顶率先浮出几颗星子,如此单调孤凉的夜色很是符合清池眼下的心境。

她蹲着双膝,埋头在膝盖间,捧着脸久久不吭声。后来她说道:“你说这里很久没人住了,我是相信的,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只走了一两月而已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难道都只是我在做梦吗?”

北九渊无言以对。

她指缝里湿润润的,又道:“可是我不想长大,不想被离开。”

一袭宽大的黑袍盖过,北九渊把自己的衣裳裹在了清池单薄的身上,轻轻揽过她。她侧身柔弱而无助地趴在北九渊的腿上,起初只是小声啜泣,后来便嘤嘤哭出了声来。

北九渊一直静静地陪着她。

山里的夜静极了。仿佛她的哭声不但没能惊扰这夜,反而给这里增添了两分安宁。

头顶的苍穹里,星子越来越多。因着地势高,只要一抬头,便能看见满天的醒醒。

北九渊轻声在她耳边道:“清池,你抬头往上看。”

清池泪眼斑驳地仰头,看见那星火璀璨时,眼里的泪停留在了眼眶里,闪闪烁烁,湿润又纯真。

北九渊说:“你还太年轻,大千世界,往后还有数不清的灿烂光辉等着你去发现。这短暂的分别又算什么呢?”

清池抬手擦了擦眼泪,哽咽道:“你说我还能再见到我师父吗?”

“师徒缘分并非说断就断,往后能见的。”

眼界开阔了,心境也就跟着发生了变化。北九渊的话能抚慰她的心灵,幸好有他在身边,她哭完了以后就感到不那么难过了。起码眼下她还不是一个人,还不至于独在这天地之间孤立无援。

清池坐了一阵,就开始想想以后,很落寞又无助道:“师父不在,我暂时还没想好以后靠什么营生。打怪打不过,讲经论道又讲不通,给人卜卦算命又怕别人嫌我资质年轻信不过我。贫道真是好苦恼。”

北九渊:“……”

清池想了想又扭头看着北九渊,双眼仍是湿漉漉的,但清亮而鲜活。她道:“为了避免贫道被饿死,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,所以多给我几个香油钱呗。”

北九渊看着她道:“我可以养你。”

清池心间动了动,问:“养多久?”

北九渊悠悠笑道:“你想要多久便多久,纵是一辈子我也养得起。”

“意思是贫道不用干活也不用被饿死?”

“道理上是这样。”他眼眸深深,“但前提是,你得随我回京去。”

清池拧着衣角,万分纠结:“那太远了贫道不去,万一这一走,师父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?”

北九渊道:“你师父云游四海,这一时半会怎会回来?况且京中人脉广一些,想要找到你师父便容易一些。况且你师父本事大,就算你不在岐山,他也自会找到京中去。”

清池点头:“说得也是,一里之外有酒香我师父就能闻得到的,找东西他行的。”

北九渊又循循善诱道:“等到了京中,你与你师父重逢,到时是去是留都随你。”

京中乃是非之地,不管是为了一己私心还是真的看她可怜,他都不想放她一个人在这里。

既然她师父不在,这样倒好。

清池当然不清楚北九渊打的算盘,反正是被他给说动了,京中相当繁华,以往师父带她走过一两回,但都没来得及好生停留。反正她也不想一个人,跟着北九渊去京中看看,说不定能找到师父,还能顺便见见世面。

月上中天的时候,清池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山顶。这个她曾住了十几年的地方,不知下次回来又是何时。她回头看去时,见破落的道观伫立在那里,在月下留下一道寂寞的孤影。

“走吧。”北九渊带着她下山,不再回头。

等下山坐上马车后,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。清池摇摇晃晃地和北九渊同处在马车里,忽然福至心灵道:“你为什么对贫道这么好?还要养贫道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