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犹在对总管淡淡道:“鲜花不用太多,”眉眼间淡含着思忖,沉吟了一下,“多摆一些玫瑰吧。还有当日娘娘要用的膳食,回头我列一张清单给你,你让御膳房照着做。”

“是。”

北九渊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,忽然察觉到有一束目光朝另一个方向投射而来。他及时止住了话,侧身循着目光来源处不悲不喜地看去。

清池没想到他能发现自己。

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时,心头重重一怔。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,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,衬得瞳仁如浓墨重彩一般,偏偏看淡了世事,平静深沉的眼波里再掀不起丝毫的波澜。

他的眼神只停留了短暂片刻,便又收了回去,再简短地与总管交代了两句,转头便翩然离去。

衣袂纷飞,他的背影在树影下变得缥缈,直至最后消失在林荫尽头。

“娘娘?”

总管连唤了几声才把清池唤回了神来。

“娘娘怎的到这里来了?”

清池道:“我去找皇上说说事。”

“皇上现在正在御书房呢,老奴领娘娘过去。”

遂清池一路跟着总管往另一个方向行去,她问:“方才那人是谁?”

总管道:“是咱们的九千岁穆王殿下呢。”

原来北长衍还有一个兄弟,他和他兄弟的感情是极为要好的。只不过这位九千岁殿下平日里不问朝事,往宫里来往甚简。

清池一想也是,那样超凡脱俗的人,要是处理起这些凡尘俗事来,委实拉低了他的身份。

总管又道,“平日里不见九千岁殿下管过事儿,只不过这回娘娘与皇上大婚,却是殿下主动提出来要代为操办的。”

清池一愣,“这是为何?”

“大概是因为九千岁殿下只有皇上这一个手足兄弟吧。”

她不知道为什么,只勘勘一眼,九千岁的身影从此便似烙在了她的心间。

去了御书房,北长衍刚好忙完了手里的事,见清池来很是高兴,道: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
清池有事说事:“我想与你谈谈。”

北长衍拉她在窗边坐下,温和闲雅,道:“想与我谈什么?”

清池想了想,道:“我不知道为什么,与你的婚期一天天临近,我这心上喘不过气来。”

北长衍低垂着眼,淡笑:“是么。”

“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喜欢你?”清池仔细审视着他,又道,“可我又着实很喜欢你。”

此喜欢非彼喜欢啊。

北长衍执了她的手,握在掌心,“可能是因为待嫁前的心情格外紧张吧。许多女子同你一样,婚前容易有紧张忧郁的情绪。”

清池将信将疑。除此以外也想不出其他,暂且信了北长衍的这副说辞。

北长衍又道:“听总管说,你来的路上遇到了穆王?”

“是啊,怎没听你提起过他?”

北长衍看着她的眼,不答反问,“他留给你的印象怎样?”

清池略蹙了眉思考了一阵,除了那抹身影挥之不去以外,其余什么都没剩下。她道:“委实孤僻了些,既然是兄弟么,你应该时常开导开导他。”

北长衍笑容发苦,道:“竟只是这样么。”

明明他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啊。

北长衍和清池成婚的这一天,宫里弄得很是热闹隆重。清池穿着嫁衣,妆容繁复,她怔怔地望着镜子,一直出神。

好似这一幕,曾在她的生命里发生过。

等她要去细想时,却了无踪迹。

她被打扮得很美,这副容颜确实可以让她宠冠六宫。黄昏的时候,北长衍亲自执了她的手,领着她去御花园,两人穿着相配的吉服,相携着入了宫宴。

她和北长衍坐在一起,看起来很是相配。

宫宴上觥筹交错,得百官吉语相助。

清池趁着北长衍不注意,偷喝了两杯酒。桌上的吃食竟无一例外全是她喜爱吃的,她便也多吃了两筷子。

抬眼间,看见九千岁殿下独自坐在最僻静疏远的一个角落,树梢上的琉璃灯火稍远,只若有若无地掩映着他的影子。

他喝了不少的喜酒。

可看起来也没有被这喜庆热闹的气氛给渲染半分。

清池心里一抽,说不出来的压抑窒息。

等北长衍从百官祝贺中抽神回来时,便看见北九渊和清池各自的状态。他紧了紧捻着杯盏的手指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。

宫宴结束以后,清池被先行送到了北长衍的宫殿里。北长衍还要晚一些再回来。

清池越想越不对劲,她满脑子全是那位九千岁殿下的身影,像着了魔一样。以至于她突然间发现,她好像不太适合嫁给北长衍。

她都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北长衍。

宫女前来禀告,奉皇上之命,让清池去偏殿等候。偏殿和新房不一样,灯火稍显得冷清。

清池一身嫁衣,静静地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的夜色。

后来殿门被轻轻推开,有人从外面进了来。

清池害怕转身面对,口中却第一时间道:“长衍,可能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谈谈。”

偏殿里满室静默,破碎的烛光流了一地。

那火红的嫁衣衬着美丽至极的女子,单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人疯狂。

清池犹不自知,她本身具有这种美丽。

清池深吸一口气,道:“我就这样背对着你说吧,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些。你对我很好,我也很喜欢你,但是我好像不能嫁给你。”

“我心里的压抑和窒息,不是你说的那种婚前抑郁,结婚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,为什么会患上紧张抑郁呢,可能是因为我还不够喜欢你到想要嫁给你。”清池想起那抹身影,有些喃喃道,“一见钟情,长衍你相信一见钟情吗,之前我不信,但是现在我突然有些……”

北长衍一直没有回答她,让她几乎以为这偏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。她终还是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身。

当看见门边站着的男子时,像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,声音戛然而止。

来的人不是北长衍。而是九千岁殿下。